康駁站在馮小河面前，低著頭，眼神深邃，他還跟四年前一樣，清新的笑容，溫柔的話語，握著她的手掌溫熱有力，馮小河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直發疼，她想掙開那雙手：“康駁，我們分手吧。”

康駁的手微微用力：“馮小河你別想再跑，永遠都別想再離開！”

感覺到手腕上的疼痛，馮小河低頭一看，自己的腳踝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副鐐銬。

她嚇壞了，用力一蹬腿就醒了過來，原來是夢。

幸好是夢，馮小河長長籲了口氣，窗外江水上傳來的船舶鳴笛聲厚重而沈悶，正如此刻馮小河的心情，她坐起來望著鏡中的自己，摸一摸濕噠噠的臉頰，她為什麽要哭？

離出發預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，林強焦躁不安地一遍又一遍看手表，幾位老總都已經上了大巴車，眼看就要發車，馮小河還沒到位，領導都在車上，他只能幹巴巴地望著遠處，最後實在忍不住下車打電話給馮小河，還好響了兩聲她就接了，林強在心底松口氣。

“怎麽還不來，姑奶奶你看看幾點了。”

“林哥……我能不能請一天假啊？”

“馮小河同志，你開玩笑呢？你覺得可能嗎？不行！”

“那個，我有點不舒服，我真不想去了。”

“……我命令你，三分鐘給我滾出來！”

說完林強就掛了電話，他跟旁邊的同事揚了揚手機，搖搖頭，眼神裏都是絕望：“現在的新人，一屆不如一屆靠得住，是一點責任感都沒有，關鍵時刻掉鏈子，依我看回頭真得好好培訓一下。”

旁邊同事笑著奉承：“那是，林助理，還得您費心。”

馮小河舉著還在響著忙音的電話，看了一眼攤在桌面的文件，這些天順風順水的工作不再讓她驚喜，她覺得這更像是老天給她的一個陷阱，照片裏康駁英俊的面孔如同一張蜘蛛網，將她的視線牢牢裹住，她咬咬牙，收起文件下樓去，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認了。

下了樓遠遠就看見林強正板著臉站在車旁，何東則在車上正襟危坐地望著林強。

馮小河頭一悶，低眉順眼地上了車，她在最後一排正襟危坐，林強一時不好發作，跟在馮小河身後上車，坐在她前方，回頭拿眼瞪她，咬著牙小聲道：“不服從安排，你能耐了啊？”

被兄弟兼合夥人盯上的女人，真是燙手山芋，接不得扔不得。

馮小河朝林強心不在焉地笑笑，然後扭頭望著窗外，表情淡淡的，四年前她一個人不告而別，也隱約知道康駁在四處打聽自己的消息，卻沒想過真的還會再見，也許她選擇回來，內心還是有所期盼的，不然現在為什麽喜悅多過於恐懼，甚至是內疚呢？

林強見馮小河一副面無可救藥的樣子，心灰意冷，重重嘆了口氣，頭抵在前排座位靠背上，一個人默默籌劃著人事培訓的事，紅顏禍水，就算禍禍公司也得讓個他喜歡的類型來禍禍啊。

大巴車沿江而行，到了守衛森嚴的大院門口才停下來，司機遞過去蓋了章的通行證，小警衛敬了個禮接過來打了個電話這才放行，待車停穩了，前排的工作人員都依次下了車，見馮小河要走，林強扯住她的胳膊吩咐道：“走，跟我去會場，何總可說了，讓你跟緊我，別亂跑。”

馮小河悶頭跟在他身後。出了電梯左拐是一處門廳，再往裏走就是會場了，門前擺著各種資料，林強在進門的桌子上拿了件紅色小馬甲遞給她，居心叵測地笑笑：“喏，快穿上。”

馮小河套上小馬甲，縮頭縮腦的，就更像一只小烏龜了。

馮小河跟另外兩只小烏龜一起分裝文件，擺座次牌，她看見寫著康駁名字的牌子擺在了最前排，心裏有些發慌，猶豫再三還是走到林強身邊問道：“林總，我待會忙完能不能不聽會啊？”

“呦呵，新鮮啊，還有不想來的。”

馮小河忙解釋道：“對不起林助理，我是真的不方便啊——”

林強正在翻座次表，像是聽到什麽趣事，擡頭揚了揚眉毛，按著桌子站起來打斷她，“我說怎麽回事啊馮小河，剛才在車上我就想說你給忍住了，公司讓你拆臺來的是不是？”

“我不是，不是不方便嗎？”馮小河支吾道。

“那我們就說說，你壯的跟頭牛似的，怎麽不舒服了？”林強食指在她頭頂上一敲，最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肚子上，馮小河連忙護著肚子，林強擰了擰眉，聲音提高了八度，“你懷孕了？”

此人在部隊當過幾年兵，後來自學考得美術學院，畢業後來公司做了銷售經理的助手，雖說也算得上是棄武從文，可大嗓門是出了名的，平常說個悄悄話都跟大喇叭似的，現在氣頭上更別提了，被他這麽一吼，整個會廳裏的人員都停下手裏的活看著他們倆。

馮小河尷尬不已，垂眼望著自己的腳尖，心跳如鼓。

林強對馮小河低眉順眼的樣子很是滿意，嘴角不自覺彎了彎，指著馮小河得意洋洋，準備乘勝追擊訓她一頓，餘光瞥到門廳走進來的人不由又頓了頓，他迅速五指並攏，伸著手朝來人疾步而去。

馮小河順著林強的步伐緩緩轉身，驀然頓在原地。

康駁正帶著明艷動人的小秘書過來打招呼，何東在他們前面引路。

挺鼻薄唇，眉眼細長，馮小河瞇了瞇有些酸痛的眼睛，這些年未見，他幾乎沒變，只是清瘦了些，左側眉尾有一道淺淺的傷疤，馮小河心側一動，他受過傷？

一行人近了，馮小河忙側身讓出條過道便於通行，康駁微微昂著頭，從她面前快要過去時放慢了腳步，與她對視數秒，臉上依舊掛著國標式的微笑：“還是有點呆啊。”

馮小河木然的望著他，眨眨眼，他剛才說什麽？呆？等馮小河再看康駁時，他正目不斜視地略過馮小河朝林強伸手走過去，兩雙友誼的大手在馮小河的眼皮底下交疊在一起，或許聽錯了，馮小河長籲一口氣，劫後餘生的慶幸掩飾住了微不足道的失落。

“歡迎康總蒞臨考察，您來了，事情就成了一半。”林強咧著嘴巴使勁地拍馬屁，跟剛才訓斥馮小河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，馮小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，見風使舵！

康駁認真盯著林強，聲音低沈有力，撥著馮小河的心弦：“林助理過獎，以前豐慶對你們怎樣我不清楚，但是康氏都是一視同仁，做得好了，機會也是平等的。”

老狐貍，低頭站在旁邊暗暗豎著耳朵聽著二人寒暄的馮小河撇了撇嘴。

她的腦袋轉的飛快，康駁既然能淡然處之，想必對過去也不會耿耿於懷，想到這她微微笑了下，誰知道站在她不遠處的康駁突然臉一偏，一道探究的目光穩穩掃過來，馮小河這邊懸著的心正要放下呢，被他這麽一看，笑容立刻僵在臉上，又提到了嗓子眼兒。

康駁不經意皺了下眉頭，往馮小河的身邊走了兩步，清澈的眼眸望著她。

馮小河忙立正站好，康駁收回視線回頭對林強道：“林助理眼光不錯。”

何東臉色微變，看向林強的目光有些淩厲。

林強心下疑惑，這話從何說起？他看馮小河幹嘛？何東看他又是幾層意思？他招誰惹誰了？林強頭疼起來，上頭的心思果真難以猜測，不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，林強說的還算給馮小河留面子：“新來的，業務水平相當的高，當然比起喬秘書還是有些差距，以後還得多學習。”

康駁的秘書名叫喬嘉文，長相和身材都是林強的那盤菜，自然評分標準也是以喬秘書為楷模。

四下寂靜，氣氛一度尷尬，馮小河又埋了埋頭。

林強咳道：“不過我們小河也不錯，我就挺喜歡她，呵呵呵呵。”

何東的臉色更冷了，林強隱約感覺康駁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，難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麽？還是自己太過敏感？他越想越郁悶，餘光瞥見新人馮小河含胸站在旁邊作乖巧狀，計上心頭，他手指一轉，氣宇軒昂地：“小馮啊，傻站著幹嘛呢，快給過來領導打招呼啊！”

那兩道讓他渾身不自在的視線終於轉移了地方，林強松了口氣。

小馮？！他才比她大多少啊？！

馮小河用餘光看了眼林強，他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己，估計是害怕馮小河讓他下不來臺。

從大局考慮，這面子還是要給的，在林強不安的註視下，馮小河禮貌的微笑著伸出手去。

沒等她開口，看著這一場好戲的康駁已握住了她的手，他的指尖在馮小河的手掌心上微微用力，低沈有力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裏，他說：“好久不見啊，小河。”

他的笑意暖人，掌心卻是冰涼無比。

論逢場作戲馮小河自愧不如，她擡起頭重新審視康駁，看似燦爛的笑容裏有太多的捉摸不透，無論在什麽地方，他總是顯得引人註目，而她恰恰相反，他們之間的距離，註定遙不可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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